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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童元方】

讀者說這是個小疵誤，「名詩還是名詩，名劇仍是名劇，無損於欣賞。」這是讀者的寬宏與大量…

自從答應寫一年的《中國時報》副刊專欄〈三少四壯集〉，五月以來都是嚴肅以待。總想著：不論是何話題，必要仔細想過。一星期一篇，憑什麼浪費讀者的時間？觀點或有不同，喜歡的題目更可能相異，但最少不要有硬傷，硬傷的出現錯必在我。

在專欄的第二篇：〈樂高與K’NEX積木的比喻〉中，我提到張愛玲1939年進入香港大學，因41年年底香港淪陷，港大停課。三年的學制中她只念了一年半，所以未獲頒學士學位。

後來香港研究近代史的何光誠轉給我北京出版的《金應熙香港今昔談》中的一篇文章：〈香港大學回憶錄〉。金說自己1938年進入港大，與黃麗松、劉殿爵等人，一起獲頒1942年的戰時學位。何的意思是港大是四年制。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嚇了一大跳。這怎麼可能？據我所知，港大是三年制哪個最便宜，中大才是四年制啊！不過後來中大被逼，也改為三年制，再後來「三改四開箱」成為香港教育界的大事，如今當地所有的大學都行四年制。這些都是後話。

即使不查考金的文章，黃麗松的回憶錄裡也清楚交代了戰時學位的事，只是未提港大的學制。1938到1942的學位當然是四年了。張愛玲在港大的時間自1939至1941年年底，自然應是兩年半，而非一年半。

怎麼可以犯這樣的錯誤？還是硬傷。回頭直接去查港大的學制，原來1911年創立的香港大學，當時的確行四年制，及至二戰結束，中國政權易手，才在1951年改行英式三年制。數字上的粗心固不可原諒，但成見方是最可怕的。一直期許自己做學問要在不疑處有疑，而居然無疑，這是一愧。

第二次質疑來自大文，他對我〈讀譜〉那一篇頗有微辭。我提到他小時候哼《田園交響樂》，哼了鋼琴的部分，再哼喇叭、法國號之類的。我的重點在他聽音樂的時候可以分辨不同樂器的聲音，我只有整體的感覺，這於我是開了新的聽覺場域，我也逐漸領會聽覺世界的繁複多彩。但他說那時的交響戰利品樂根本沒有鋼琴，話又從他嘴裡說出，豈非太不專業？所以甚是懊惱。仔細回想：交響樂的主旋律自然在小提琴，他哼小提琴，我並沒在意，順手寫了鋼琴，輕率下筆，此二愧。

最後要說說〈記在布拉格聽的一場音樂會〉。文章開頭，我說「也許因為布拉格鍾愛莫札特，也許因為維爾第創作的歌劇《波希米亞人》…一定要在布拉格聽一場音樂會，…」有位讀者指出《波希米亞人》是普契尼的歌劇，不是維爾第的。梆！當頭棒喝！這個錯犯得更奇怪了，因為我知道答案。知道而居然犯錯，豈不罪加一等？勉強找個理由：也許在維也納剛聽了一場《茶花女》，滿腦子都是維爾第。即便如此，也不能拿來做藉口，此三愧。

然而我的讀者說這是個小疵誤，好像把李白的〈將進酒〉套在杜甫頭上了。他說：「名詩還是名詩，名劇仍是名劇，無損於欣賞。」這是讀者的寬宏與大量，張冠李戴，當然不妥，何況我也不能想像杜甫怎麼寫〈將進酒〉，唯有鞭策自己更為仔細，更加嚴謹，至少要避免硬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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